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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款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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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更鼓,已三更了,洛英這一天先是擔驚,後又傷心,已是筋疲力盡,她想休息,本當下逐客令,但皇帝神色寥落,便有些說不出口來。

康熙自然興味索然,他是帶著鴛夢重溫的希望來的,再不濟起碼可以把她帶回暢春園去,沒料到折騰了一兩個時辰,芳澤未親,所取得成就不過是可以喚她名字。

按他的秉性,這樣的情形,哪還有逗留的道理,怎奈心中無數不甘,看著她似乎也能慰籍一二,正盤算著,她倦怠起身,吞吞吐吐地說:“我累了,要回房休息,你自便!”

皇帝不說話,默默地跟著她往門外走。

到了門口,她想起身上還披著他的紫裘,動手去解,他制止道:“外面冷,你身子骨兒弱,穿著,我送你回房。”

雪下小了,米黃色燈光處細細密密地看似毛毛雨一般,午夜時分,正是一天最冷的時辰,她披著紫裘還是身上沒有一絲熱氣,看看他,只穿著一件蜀繡的夾棉袍,硬撐著,臉色畢竟不大好看。

“你回去吧。我不要緊,回房也不過幾十步路。”她堅持脫下裘袍,遞還給他。

他接過,並不往自己身上批,雙手展開了袍子,覆在她肩上,她拿手去拂,他連她的手都蓋住了:“就幾十步路,都不許我送嗎?”

“那倒不是!”她低頭,終於說:“夜已深了,你要回去了。”

“就算要回,也不在那幾十步!” 他在她頸間扣上寶扣,說:“再說,這麽大的風雪,我今晚是回不去了!”

洛英心中戈登一下,警覺地看他一眼:“那恐怕不大方便吧?這院子裏沒有別人,孤男寡女的!”

“你大概還要說男女授受不親吧?”他笑起來,這真是荒唐,她可能是真忘了,看來得陪著她重新來一遍。

“……”

“洛英,就算我們是陌生人,你也總得有點惻隱之心。我星夜趕了一個多時辰來看你,只喝了一杯茶,卻吃了不少的掛落,現在三更已過,積雪掩過人膝,你讓我走,我凍死在路上,你倒忍心?”他的笑說停就停,聲音孤寒低沈,好似心冷至極。

入情入理,令洛英覺得對他不住,她縮肩躲開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,沈吟半晌,說:“留下可以,可別動手動腳的!”

他收回手,自失一笑:“原本以為夫妻重聚!沒成想居然陌路相逢!”

八個字,概括了他們的會面,洛英說是也不好,說不是也不好,只當沒聽到,沿著回廊往自己的房間走,顧左右而言他:“這院裏有好多空房間,你隨便找一間,被褥都是現成的,就是方叔不在,沒有地龍,冷得很,你養尊處優地,怕凍著你。”

“你都忍得,我怎麽就忍不得。”

話裏有話似的,洛英默然,此時已到自己房門口,她脫下紫裘,還給他:“我到了,你也休息吧!”

皇帝不接,說:“我凍了一路,你不替我披上?也得有個禮尚往來不是?”

兩人大小眼看了一會兒,洛英想,多大點事,不就批件衣服嗎,她又不是真的古代人,也不必太在意。

走到他身後,他不彎腰,她惦著腳尖,把裘袍披在他身上,他垂手站著,她一放手,皮毛就往下滑,她扶著他的手臂,托住衣服,走到他跟前,雙手拉住他頸部的衣扣,這姿勢,就象攬著他的脖子一般。

康熙一語不發,她能感受到他的凝視,眼瞼垂著,勻調氣息。

他想,今天一天,總算有這會子還算受用。

她扣好扣子,轉身往房內走,他一把拉住她的手,她回頭,眼角不自知地掠過一絲溫情,道:“怎麽?”

只需點滴,已是款待,皇帝一時沒準備,人都呆了,之前的那些不快全都離竅而去,心裏只想著,若此時她能再莞爾一笑,不知道要令人怎樣地暢快,又想,果然“一笑傾人城“這樣的說法不是逛語,若此時有人能夠用一座城池換回她的笑顏,他也許不會有任何勉強。

“…… 沒有什麽,你好生歇著,別想太多!”

冰冷的手被他團團握住,他的手寬厚溫暖,那股子熱氣,直通心間,她忘了掙脫,許久,才道:“你….還有話說嗎?”

他拈著她手戀戀不舍,說:“有好多話,放著以後講!

她擡起眼,遇上他點漆般的眸子,頓恐矜持難保,立即翩然轉身,掩手關門,門合上之後,站在門口,一時動彈不得,直到他腳步聲踽踽遠去,才走到床邊,衣服也不脫,整個人虛脫似地倒在床上,但覺極累,可是無法入睡。

康熙心思纏綿,難以緩解,提著燈籠,在廊廡下徐徐行走,把前後兩進都巡視了一遍,終於心緒略寧。他走進一間設施略為完備的房間,這房內有書,有筆墨,臥床上的被褥看似新的,走到書案旁,書案上有一疊書,他把書一一排開,不過是一些市井上可以買到的閑書。拿起其中一本《東西洋考》,翻閱幾頁,發現看書人看的仔細,不少地方都有註解,他漸心生好奇,細看去,都是外文編註,皇帝見過不少外國文書,這些文字看上去極象英吉利文,他想起來,在洛英剛入暢春園時期,顧順函報上來的,也是這種文字。

書架上的書都擺滿了,皇帝檢索幾本,多數是民風地志,有些已看過,有標註,大部分還不及看,是全新的。

康熙猜想,這房間大概是闞聞的,為了證實這個看法,他打開衣櫥,衣櫥內整整齊齊地擺放著衣服褲襪,全部都是冬天的男子裝束,雖不奢華,但質料不差,果不其然,就是闞聞的房間。

衣櫥內有抽屜,抽屜上了鎖,不見鑰匙,皇帝懷疑放在衣櫥的暗處,一件件衣服翻看,並沒有找到。

他踱步走到床邊,在床沿上坐下來,這個闞聞想來也是極愛看書,枕邊放著一些書籍,除了風土人情類小記,還有一本本子,打開一看,密密麻麻的英文文稿。

也是洛英一樣的來路,為什麽對民風人情這麽感興趣?他記錄下來的是些什麽?衣櫥內那個抽屜放了些什麽物件?皇帝久久地沈思,洛英自然是無害的,他可以不計較洛英的出處,但對那闞聞,他一無所知,也無須顧及,此人什麽背景?現在去了哪裏?是自尋逃遁?還是被人捕獲?又或,皇帝眉毛一跳,他們既然又來了,必然有一條通道,就如同當年洛英歸去的飛行器一般,這條通道現在在哪裏?這條通道一旦存在,她隨時可以離去,那個世界的人也能隨時到達,現在這些都不在控制之中,從小看,他分分鐘可能會再次失去她,從大看,未知的入侵者,也可能成為危及國計民生的隱患。

“阿勒善!” 他走出房門,站在廊檐下,輕聲一喚。

檐上侍衛聽到,迅即傳訊給門外的阿勒善,不過片刻,阿勒善便飛檐下來,跪侯在皇帝面前。

“闞聞的下落,開始查了嗎,有無訊息?”

“已經開始,尚無進展!”

怕皇帝責怪,說:“奴才這兩天的精力全使在這兒了…”

“無需解釋。”康熙踱步,說:“這裏必須要守,另外增派人手,全力去查闞聞的下落!”

阿勒善遲疑:“…..嗻!”

“有難處?”

“皇上,並非奴才推諉,那闞聞來無蹤去無影,若是飛到天外,奴才可無法去尋!”私下裏,阿勒善也認為洛英闞聞是天外神仙。

“飛到天外,也要找到飛到天外的證據!”皇帝道,見阿勒善面帶猶豫,說:“你是見過的,沒有法器,他們如何飛到天外?”

皇帝一指點,阿勒善回想起來,當年洛英走時,的確有扁平的鑄鐵塊狀消失在天際:“皇上聖明,這麽說來,那闞聞失蹤時,並不見法器,想來還在此間!”

康熙道:“不僅他在此間,朕以為,那法器也就在附近!他和那法器,若是被人利用,後果堪憂!”

“奴才一定全力戡破,不僅要找到闞聞下落,還要鎖定法器!”

皇帝問:“孰先孰後,你心中可有方略?”

阿勒善沈思一陣,道:“奴才以為,先鎖定法器。”

皇帝點頭表示讚許,說:“此非小事,不可懈怠,日日與朕通報!”

“嗻!”

“除此之外,這院內一齊失蹤還有幫傭的一對方氏夫婦,也要去查!六得居的人,需控制起來,特別是那孫掌櫃,或許是突破口!”皇帝一邊整理頭緒,一邊交代。

“嗻!”

皇帝縝密地過一遍思路,又道:“昨夜在點心店追逐洛英的潑皮,也極是可疑!一並去查!”

“嗻!”

這番話說完,皇帝心定稍許,走了幾步,命阿勒善近前來,輕聲道:“此事只能派最親信的人,洩密者有死無生。一切進展,只向朕一人回報。聽明白了嗎?”

一樁禦前大案,阿勒善又緊張又興奮,退一步,磕頭道:“謹遵聖命!”

皇帝不作聲,阿勒善等了一會兒,問:“皇上還有別的吩咐嗎?”

“你還要找一個人,讓他連夜過來見朕!”

“連夜,恐怕?”

“這人不難找,是暢春園的大總管,顧順函!”皇帝見阿勒善忍不住撓頭,笑道。

半夜三更有聖命,顧順函以為在做夢,連滾帶爬地從熱被窩裏爬出來,話沒說上幾句,就被送上了馬,從暢春園往就日坊大街的闞宅,大雪天路不好走,卯時過半才遇到迎候已久的阿勒善。

“阿爺!勞您久等了!”阿勒善只是隨手一禮,顧順函卻是深深一揖,做了太監,就算同一品秩,總覺得低人一等。

“大總管哪裏的話!萬歲爺急召,這一路不好走吧?” 阿勒善寒暄道。

“萬歲爺在這兒?”顧順函打量四周,雪停了,天邊一抹魚肚白,納悶著,這青墻黑瓦的普通門墻,皇帝為什麽在這兒。

阿勒善引領著顧順函進門,輕聲笑道:“總管還記得當年清溪書屋那段情緣嗎?說起來,這其中穿針引線還少不了您的功勞!”

阿勒善乍提舊事,顧順函一時沒反應過來,他換了便裝,頭上的瓜皮帽帶著不適應,脫下帽子,撫著趣青的頭皮,接著話題道:“萬事皆忘也忘不了這事,對洛姑娘萬歲爺可是動了真情呵!到現在還沒緩過勁來!”

話說完,他一品,覺得不是滋味:“阿爺緣何忽提這事?難道?”

阿勒善笑而不語。

“難道萬歲爺在這兒找到了….” 他使勁地想,心裏頭有個想法,自覺得不可能,吞吐半天:“新寵?”

“新寵!哈哈哈!大總管膽兒最肥,今兒倒縮頭縮腦,怎麽,煙槍往嘴裏一伸,就怕戳到喉嚨麽?”阿勒善一邊走,一邊打趣。

“不會是?”顧順函停下腳步,綠豆眼蹬得老大,失聲道:“洛姑娘回來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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